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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国章:女儿童团长的抗战故事

hsbd 2022-6-9 19:12 1324人围观 口述历史

 


口述人:曹国章

籍贯:曲阳县东羊平村

采访人:张天丽、杨妍

采访时间:2016327

整理人:张天丽

校对人:陈洪

 

我是曲阳县东羊平村人,1928年出生,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我跟你们讲讲亲身经历的事情。1937年卢沟桥事变以后,日本鬼子侵略全中国,蒋介石不抵抗,中央军退却,有的就退到我们东羊平村里去了,他们去了之后就杀猪宰鸡,到老百姓家里收拾东西。我们家里有一个四方盒盒儿,盒盒里有点儿大洋钱,这么着他们就把这些大洋钱拿走了,过了两天吃了喝了,他们就走了。

赶到1938年的时候啊,日本鬼子就在西羊平修起了炮楼。修炮楼以前,这时候我都上了学了。开头的时候,本来是不敢去的,家里也不让去,妇女们地位低,都不让上学,但是那时候村里为了让学生们上学,就说不上学的要罚五毛钱,家里不想让罚这五毛钱,这么着我就上了学了。那个时候日本鬼子还没到村里来,所以村里还有学校,上学校里去了之后啊,我也挺机灵,就让我当了小学生分队长了。有一个老师调过来了,叫田孟州(音),他是东堤村的。他来了以后,他看着我挺积极、挺能干的,这么着他就介绍我入党,我就当了儿童团团长了。然后他就跟我说:咱们现在啊,是在黑暗社会,然后我们一走一走慢慢地就从黑暗社会出来了。那个时候是单线联系,他就跟我说怎么着才能入党。这入党是怎么回事儿呢,这个任何人就算爹妈你也不能说,必须保密,这么着我就始终不敢说,然后就开始做党员该做的工作,开始写传单,抗日的传单,贴得那墙上都是。

还有一件事儿,就是站岗,当时过路需要通行证的。站岗的时候查住一个小闺妮儿,这个小闺妮儿十五六岁,查住她以后吧,没有通行证就不让她过去,然后就领到俺们家里去了,俺家不是有洞子嘛,村干部就在那住着。晚上住在一个屋,等她把衣服脱下来就把她的衣服拿去检查了,在衣服角的夹层里发现一封信,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咧,就是这娘俩是间谍,她妈搁南固张咧,这么着才把这娘俩弄住。第二天让她穿衣裳走了,把查住的信交到区里了。

还没修炮楼的时候,有天黑夜,我爸跟我妈还有我俺们就推碾子去了,街上的人们都回去咧,俺们也知不道是怎么了,还没走咧,汉奸日本鬼子就过来了,过来以后我爹就藏在茅子里去了,就剩俺们娘俩了,那汉奸就这么拉住我问我:“这个村的村长是谁?”俺就说:“俺什么也知不道,俺什么也知不道。”汉奸就狠狠地说:“一巴掌就打死你咧。”说着要打我一巴掌,也没打,后来俺们就走咧。

那个时候村里有青抗先(青年抗日先锋队)、妇女会、儿童团,都有组织。这个青抗先开会,搁房(顶)上吆喝咧:青抗先集合了,青抗先集合了!吆喝两声不吆喝了,我寻思这是怎么着了,原来日本鬼子包围了村了。这一说日本鬼子来了,我就从俺家里牵出俺家的牛,牵着这个牛往外跑,但是已经跑不出去了,俺们门前边一个井,井边有一棵大杨树,就把牛拴到树上了,我心里还盘算着,这他们要是把这牛杀了,这一家子不得削我。后来他们走了,我就把牛牵回来了。

再一回事儿是,记不清哪年了,这个时候,早没学校了,日本鬼子把学校早烧咧,俺们那个田孟州老师也早走了,又调来一个女老师,我就跟这个女老师就伴儿,住的这一家是连胜家,早上出门一看,说不行,这日本鬼子和汉奸又来了。俺们就把煤火(火炕上都烧煤取暖)都灭掉,把报纸什么的都塞到煤火坑里,后来俺们就上房东屋里去了,屋里有个老婆儿,是连胜的姥姥,这个老师就坐着披上他们家里一个破袄,就说是家里一个闺女刚回来,后来这些汉奸打了老婆儿两巴掌,边打边说:我知道是你闺女,我知道是你闺女。打了两巴掌就走了。

还有一回事儿是俺们搁学校念书,老师叫贾从善,是俺们村的一个积极分子。正教着俺们呢,这日本鬼子又来了,那个时候都用石板书,他们在土里刨个坑,把那些书都埋了,俺们就扒着西边墙头上的树都逃走了。这是又一次脱险。这个时候日本鬼子已经占领全城了,从全城往外搜查,来一趟走一趟,来一趟走一趟。

俺们家是个抗日家庭,就有这个洞子(地道),区里、县里来了人都上我们家住着,然后送信干嘛的就都交给俺们了。我就记得这一回送信,送到新乐县车固村,文件很要紧,就这么着我跑着去送了,送到以后我就回来了。半道碰到日本鬼子,吓得我就钻到大坯垛底下了,我就藏在那儿,赶到他们走过去了,我这才回来。

后来我就当上儿童团团长了,这个时候西羊平修上炮楼了。1942年日本鬼子大“扫荡”,就把东羊平村全围了,把全村的男女老少集中在一个大院子里。俺们这个魏村长是两边的村长,他给共产党通报消息,可能给查出来了,他就搁房上顶着这么个瓦罐,后来日本鬼子就卸他一个胳膊,嫌他给共产党报信儿了。俺们就在院子里待了一天。有个叫凳儿的,他媳妇儿坐月子,日本鬼子怕这个,坐月子的房子不进。俺们就跑到坐月子的屋子里去了,赶到天黑了以后,俺们就回去了。一进家,我爹吓得在柜子里藏着呢,我二哥没回来,我大哥也没回来,哎哟,我天这是怎么回事儿来。待了一会儿我大哥回来了,原来是怎么着呢,日本汉奸把我大哥弄住了,弄住了以后,绑到他那树上,让狗把他衣服都撕扯烂了,汉奸就到俺们家去了,跟我妈要了两块钱的日本票儿,这么着把我哥放了。放了以后我哥也没敢回来,就到冰河(音)家的那个山药窖里去了,赶到日本鬼子都走了我哥才回来。过一会儿,我二哥也回来了,说是怎么着诶,他是钻的洞子,钻到季福(音)家,躺到人家炕上当病人去了,那个时候我二哥是青抗先队长,回家之后又跑到我舅家躲着去了。第二天,日本鬼子就把那些青年弄住了,弄住了以后,把他们都绑到一起,然后放臭炮,把人们一个个都熏死(晕)了,俺们那牛都熏得在圈里调圈儿,这么着熏死以后又活(醒)了,把他们绑到城里去了,我记得那年是旱年,收棱子(荞麦)。这么着后来待了几天,俺们也不敢在家里占啊,有个叫战进(音)的,他爹死了,俺们就跑到他家里去坐着,后来日本人来了,战进就哭喊着“我咧爹咧,我咧爹咧”(表示父亲去世在哭喊),后来日本鬼子就走了(忌讳白事),俺们在他们家里待到日本鬼子走了才回去,这是大“扫荡”这一回。

有个叫小瞎子的,有天我二哥回去了,那个小瞎子指着我二哥说:“他就是抗先队长。”他这么一指,日本鬼子就把我二哥弄炮楼上去了,这怎么办呀,找俺们保长,把俺们家三亩半地报出来了,他那个时候也没泄露党的秘密,这么着把他放了,放了以后不敢搁家里占,到河东做了三年半苦力,当长工,做了整整三年半。

抗日战争时期跟着区小队,区小队在炮楼边喊话让伪军们投降,喊话的内容就是:中国人不打中国人,你们是汉奸,当过汉奸,当过警卫队,你向政府坦白,这是光荣,国家政府原谅你。不管你当过汉奸,当过警卫队,只要向政府去坦白,政府一定会宽容。

有一回开会,那个翻译是石门的,日本人就说,我家里也有爹娘,有姐姐有妹妹有什么,翻译给翻译过来,这是日本鬼子在欺骗我们,搞什么大东亚共荣政策。

我还发展了好多党员,我1942年到1945年发展了3个,一个叫曹艳奇,一个叫曹峰铺,还有一个叫范建章,那个时候日本鬼子还没投降呢。1947年我又介绍了一个党员叫彭云芝。

当时儿童团唱的歌我还会唱呢:

 

东风吹,

花开草长蝴蝶飞,

大街上,

哨子吹,

儿童团又开大会。

夏天里,

麦子黄,

多打粮食兵马强,

兵马强,

好打仗,

要把日本鬼子消灭光。

秋天里,

秋风凉,

坚壁清野工作忙,

把粮食,

坚壁好,

不让鬼子抢走一粒粮。

冬天里,

北风刺骨凉,

站岗放哨工作忙,

查线人,

捉汉奸,

不让一个坏人漏网。

 

俺们那时候唱歌,演戏(做宣传),全是在洞子里学的,学了再跟外边宣传。

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以后,俺们就上了完小了,后来我就成了学生会主任,同时也是儿童团团长。曲阳城解放的时候,俺们去参加了。我记着还有那么个歌儿咧:解放了,解放了,全国人民哈哈哈哈笑。后来到了1946年春天,俺们就考冀晋中学,去的时候我掂着小被子,走到曲阳城,那时候国民党的飞机到处轰炸,有个爷爷领着他孙女儿去县城买什么去了,就把他们炸死了。俺们在路上走,看飞机过来就在路上趴一会,这么走俺们也走不到啊,那天给误考了,第二天去了,早考完了,那会儿可怜得不行,带了一毛钱的路费去的,没饭了,就买了根油条,后来俺们又补考,考完看完榜我们才回去,我录取了。后来到西柏坡去上中学。

后来延安失守,胡宗南进攻延安,这么着中央就搬到西柏坡去了。之前可能就有计划搬到西柏坡,早就开始盖房子准备了,俺们就一边上学,男生们就去那儿盖房子,那会勤工俭学,女子纺棉花,那时候我是班里主席,我就张罗着,用缝纫机缝衣服,纳底子(鞋底),大点的同学用缝纫机匝鞋口,支援前线做鞋。那时是半年的勤工俭学,前晌上整半天的课,后晌纺棉花,还有做鞋,再加上盖房子。后来那房子盖起了,4月份,中央才搬到这块。那时有个洪子店,那叫平山县,早前叫建屏县,我们就在那里纳鞋(做鞋)。后来搬到了灵寿。到1949年,就毕业了。毕业之后分配工作,这时候新中国就成立了。